＃第一話

作者/ 黃釋賢

國外交換的生活是如此多采多姿，跟其他留學生一樣，健輝的心中還是很想家的。學期進入尾聲，健輝也準備好行李回來嘉義，和阿嬤感情很好的健輝把握這難得的機會，一下車看到阿嬤，止不住內心的興奮和對阿嬤的思念，馬上過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。「阿嬤，我好想你……」可能是因為看到好久不見的阿嬤，健輝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下來，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長途飛行帶來的疲憊。

談到這次出國的交換經驗，健輝特別講到出發那天，坐在飛機上望著窗外的感覺，面對未知的旅程，那種「心頭抓不定」的感覺更是難以形容。這時，阿嬤突然迸出一句；「我少年的時候也出國過喔，只不過毋像你這麼好命，只能跟一大群人擠在船上」聽到阿嬤這麼說，健輝也好奇地問起當時的一切，美雲見到孫子對那段過去那個感興趣，決定再打開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，那段現實下的身不由己。

時空拉回五零年代，因為先前政策的影響，搭配政府「以工代農」的經濟措施，讓出口大幅增加，民生狀況有了明顯地改善。但是對於農村來說，人口爆炸依然讓許多家庭生活得很掙扎。當時33歲，有六個孩子的美雲最能感同身受。打從20歲嫁來三興村的那一天開始，她就和丈夫一起下田。儘管對從小就和父母一起工作的她不是件難事，但隨著孩子一個個出生，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沉重，沒有土地的夫妻倆就算再怎麼努力，也很難換得全家一頓溫飽，在沒有白米的日子，一家人也只能以那又乾又癟的番薯籤果腹。

「白米返來囉！」大兒子光興又叫又跳地迎接美雲拿糧票換來的白米。然而，這兩斗白米並沒有在家裡停留太久。晚餐時間一到，一家八口隨即將它一掃而空，儘管隔天早上還是要面對「無米之炊」的窘境，秀雲還是很享受全家團聚的晚餐時光，心裡想著「雖然日子很苦，但至少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」

時序進入初秋，鳳梨的採收工作也陸續告一段落。難得的假期，秀雲約了幾個感情比較好的女工要到村子的廟口看戲，經過轉角的雜貨店時，看到一群婦人家聚在一起，好像在議論紛紛些什麼。「你知道嗎？隔壁的阿玉要去日本耶，很像很好賺」「聽說那裡可以賺很多錢，」阿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，好奇的美雲也湊過去看。只見宣傳單上寫了幾個關鍵字「東洋株式會社，大林」，美雲依舊霧煞煞，便向其中一位阿桑問道「這是要去哪裡報名？」「去那邊要做什麼？」阿桑簡單地告訴美雲，隔壁大林正在招募女工到日本工作，待遇很好包吃包住喔，離開前不忘提醒美雲手腳要快，否則，好機會就要拱手讓人了。

突如其來的消息，讓原本要到廟裡看戲的美雲頓時沒了心情，心中掛念的還是旁人口中的大好機會。這時的美雲陷入了出國打工和家庭之間的天人交戰。一方面，阿桑說得沒錯，好雞戶不會隨時都有，這次錯過了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；然而，另一方面，自己如果去了日本，誰又來照顧孩子呢？丈夫嗎？還是娘家或婆家？一個又一個小劇場不斷在秀雲的內心上演。

夜幕低垂，將孩子們的一切打點號後，秀雲才找到一個適當的時機跟丈夫提起這件事。原本預期不能接受的丈夫，卻反常地說「要去就去吧，囝仔的代誌我會想辦法」此時的秀雲，除了對丈夫的體貼和諒解覺得感謝，也頭一次對這樣的阿莎力感到著迷。經過徹夜的長談之後，懸在秀雲心中的大石頭卸下了一大半。此時，只剩滿地的白月光陪伴著她，秀雲不願再多想，也不敢再多想，特別是關於分離這件事。

天還沒亮，秀雲早已經在灶咖忙進忙出，每個動作小心翼翼，儘可能不讓鍋碗瓢盆發出聲音。一方面，怕吵醒熟睡中的孩子；另一方面，害怕分離的她寧願默默地離去，也不想辜負支持自己做這個決定的丈夫。

「嗚～嗚～」汽笛聲響起，水手也收起港邊的麻繩，在百人的船上，要發現她的存在就更加困難了。大船緩緩駛離台北港，頭一次坐船的秀雲漸漸感受風浪帶來的搖晃，時而左斜，時而右傾的船身也讓她吃盡了苦頭，在一位女工的攙扶下，才勉強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。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了，多麼希望自己一覺醒來，迎接她的是更好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