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筆記】超越時空的對話——郭力昕帶我們看一場人間煙火記

發布日期 : 2022-11-29

拿起手機,拍下你見到的景象,對於數位原民的我們來說,如呼吸一樣自然。

而在那個被一層白色籠罩的年代,「有圖有真相」幾乎是每個拿起相機的人盡量避免的事,寧願化作不吃人間煙火的美感捕捉者。而願意帶著意識去記錄「真實」的人,不一定是帶有名聲,有可能就在民雄或台灣某個角落,和他的相片一同等待著被掀起。本次陳聯薰攝影展壓軸演講嘉賓郭力昕老師,以影像評論人的角度,超越時空觀看民間記錄者陳聯薰的作品,以及分享如何利用大學和社區的關係對歷史學習的看法。

講座:超越時空的對話——陳聯薰攝影作品評析
講者:郭力昕(影像評論人)
時間:2022/11/16(三)14:00-16:00
地點:中正大學 藝文展覽室

◎影像連結:https://youtu.be/VTg255t-zHA

文/阮康妍

互相構建出來的世界觀和在地觀

「社會和大學應該是怎樣的關係?」大學是一個學習的地方,而它的所在地,周圍的文化和歷史對於莘莘學子們有何意義呢?郭老師在評析陳聯薰的作品前,來了一段學者的反思。「在大學很安逸,就會有自我取消行動的可能」,他認為大學的知識生產和教育與大學的周遭無關時,一種無意識的優越感就會隨之誕生。「行動力」是在教育改革中的重中之重,創造和繁衍出更多基進的實驗行動,翻越過那道學校的牆壁,並開始從鄰里間互相學習。

「我們的世界觀學舌西方,並整個打包到台灣的大學當中。」郭老師認為這樣的世界觀需要進一步反省,反觀,真正建立出在地文化內涵的知識系統,並跟世界互相參照,才是具有完整主體性的世界觀。因此,民雄在大眾眼中或許是一個鄉村小城,但「民雄學」和「重構大學路」計劃在郭老師看來,學生可以從民雄既有的歷史、生活經驗和文化習俗中學習,內化成一套自己和世界交流的方法。

郭力昕講解照片

「那時你要觸碰現實,只能粉飾現實。」

而陳聯薰的作品,正是一個民雄人眼光中的台灣,他拍人也拍物,從民雄車禍、水災和農工業生產模式的照片,「沒有什麼例子可以看到業餘攝影師可以拍出同樣的題材。而這場展覽提醒我們,可能在台灣的某處,同樣存有這樣珍貴的攝影作品。」郭老師提到,在戒嚴時間,所有個人化的藝術,無論是流行音樂、攝影或電影,都不能碰到現實,「你要觸碰現實,只能粉飾現實。或者是虛無縹緲的敍述,或是遙想中國。」有很長的時間,人們只能用符號性的作品魔幻地面對現實,這是當時藝術創作者免去麻煩的創作方針;而攝影是其中一種最接近現實的表達形式,1959-1961年這段敏感的時期,陳聯薰卻會直面現實,跑進一個個現場,例如在家門前發生意外,作為業餘拍攝者的他立馬帶著相機拍攝情況,要知道在當時「災難=不光彩」,只能報喜不報憂。而在發生嚴重車禍時,他拍下了死者親友悲痛地推倒柵欄的一刻,像這種「真實」,郭力昕認為十分難得,具有專業記者的反應和敏銳度。郭力昕亦提到,攝影者的保存意識和際遇的重要性,著名的台灣攝影家張才,曾拍下二二八事件的照片,並全都放在家後院的地洞中,而後來為了家人,一把大火將它們全部燒光。所幸的是,民雄遠離政治硝煙區,陳家的後人才得以能保存相關的照片。

小記:

陳聯薰自十七歲就開始攝影,相機不離身,他一生九十餘冊相簿;在策展團隊在準備期間,想從微觀觀看他的世界觀,加入了拍攝作品事件的剪報,由民雄特有的事件開始到他的美學呈現,在策展團隊田野調查時,發現鄉民一直提到民雄大車禍,事發地就正正陳家門前;而八七水災發生在中南部,與民雄以外的其他地區連結,反映出他的關懷;而當時台灣正直農業擴張,勞動者的身影和農工業設備的拍攝是他試著融入發展過程的呈現,以習來的西方主義記錄著這個世代。

正不斷更新的台灣攝影史

近年有不少年輕的攝影研究者,以有別於既有的史觀,用各種角度修正歷史,當中不全面地方有部分原因是民眾的失語,無法書寫社會,而殖民政府或是時任政府的控制,也影響著攝影師們的實踐。

另外,攝影器材在50年代中,雖然是少數人的資產,但已經開始變得容易擁有,因此,郭力昕認為仍然有好多「業餘」的攝影作品在台灣的某個角落,帶著官方以外的敍述,有幽默風趣風格也有反映宏大敍事的角度,從中可以呈現一個個不再既定和單一的故事。而陳聯薰的風格,郭老師分析有可能與陳聯薰曾到日本求學有關,吸收過西方的立體主義和表現主義等概念,反映在他的鏡頭下,例如以中、遠景和特寫等構圖的選擇,可以看出陳聯薰有可能受過美學訓練,帶領我們從他的相冊看社會集體發展過程中的群像。可惜記載陳聯薰的史料並不多,無法考核確認,只能從影像風格推論。

郭力昕講解照片2

散落在台灣鄉土中的影像、史料、文化碎片中,郭老師認為撿起這些豐沛的碎片,能夠為台灣人重塑集體自信,重建屬於台灣人的形象,也可以透過社區營造了解當地,而非單靠口號式呼喊,「口號反映出身的不確定,一邊喊一邊會心虛。」

大學路要怎樣走?

「大學的地位並不會高於一個社區,而『大學路』應該有尋找的意思。」郭老師提出這次陳聯薰展覽可以帶到其他地區,「陳聯薰作品不止是代表民雄,更彰顯民眾見證和書寫現場的動能。」他認為在未討論陳的作品前,民眾對自身的認可之中並不存在這樣的動能,而離開美學的那套詞彙,走進社區引發當地人的發想,尋找對話的可能,也可以是重構大學路的一種方式。